官道上熱氣蒸騰,人來人往,小販的叫賣聲都淹沒在蟬鳴中,一個穿著小聖賢莊弟子服的孩子橫衝直撞的狂奔,後面追的是一個英挺的少年,前面的人已掀翻不少路人,”臭小子!看路啊!””唉呦喴啊!老子的腳!””哪家的小孩?亂亂跑的!”
砰!一個水果攤的棗子散一地,老闆罵罵咧咧的才剛撿起幾顆,後頭一個力道,他又重新往前跌,那英挺的少年奔一個兔起鵠落,凌空翻身閃過一個騎馬疾行的騎士,他喊道:”不好意思啊!”接著再繼續朝前面的孩子喝罵道”天明你給我站住!我保證不打死你!”
“傻子才理你!我不就吃了你的粽子!至於嗎!”那喚作天明的孩子鑽過一個賣燒餅的推車,少羽伸手差一點就撈到天明領口,偏偏他滑的跟泥鰍似的,一個下腰,腳尖順勢踢過他的手,”你叫雪女阿姨在做給你啊!追我做甚!不然我吐出來你吃下去?”
少羽側身閃過一兩馬車,天明眼棘手快,從車軸下滾過,幾個起落又拉開兩人距離,翻上女兒牆,少羽道:”天明你吃了豹子膽!我回去告訴雪女你叫她阿姨,讓小高把你凍成冰棒!”
街上熱鬧,小聖賢莊倒是難得清靜,學子們都早早放課回家過端午了,顏路今年心靈手巧的自己包了幾顆粽子,掌門師兄一臉嚴肅地到處薰著艾草,又命人撒石灰在圍牆周邊,說要防地虺蚊蚋,像是抵禦白娘子入侵一樣嚴陣以待,搞得免屋子都是白煙嬝嬝,學校變成道觀似的,顏路看師兄忙得不亦樂乎,也不好打擾,拎著粽子,往張良房間去.
顏路看房門開著,喚幾聲師弟,也不見回應,此時季節炎熱,可不要中暑了心裡擔心,,顏路暗道失禮了跨進房內,那枕著臂彎,靠在窗邊的俊秀男子,不正是三當家張良嗎.
顏路輕手輕腳的放下粽子,張良睡的熟,額角熱得冒汗,脖頸上汗淋淋,因為皮膚都濕透,顯得光亮,他胸口微微起伏,衣襟被汗水染的深色,顏路看著香爐那艾草燒著,無聲的搬了張椅子坐在張良旁邊,張良睡著熟了,眉宇微簇,一臉憂國憂民憂天下的樣子,醒時睡著都一樣,總是不讓自己休息,顏路看著這個讓人寬慰又心疼的師弟,用櫃子上的蒲扇,左右搧著涼風,張良不知道是感覺有涼風拂面……
夏日拂曉,十里桃花灼灼,他青澀的面龐,修長白皙的手指,手背上烙下一火紅,他驚醒,夢裡是秦國的黑旗飄揚,是陌生的預料,是被掏空的沙盤,而那熟悉的一切都消香玉殞,夢的悲傷嗎?臉頰冰涼的淚痕,又是誰的背影迷了眼?
紫衣金邊的青年轉身,嘴角噙著笑,眼如月牙,他感覺臉龐多了溫柔,映滿秋水的是玉蟬,韓非蹲下來,讓自己跟坐著的張良平行,他道:”子房,怎麼睡著了?難得我們來走走,莫要辜負著大好風光!”
韓非指腹擦去張良最後的淚水,他開玩笑地半抱著張良”快起來,我帶了幾壇醉月歌,今兒一定不醉不歸!”
韓非說話吐氣弄得張良耳邊發癢,他起身拍拍青衣下擺,道:”韓兄在紫蘭軒一直都是不醉不歸的.”
韓非笑著拉他手”是啊!不過今日只有我倆喝酒,你可不能推託啊!”韓非拿出黑檀,拍開泥封,醉月歌當真醉月,也醉人,韓非飲一大口,張良光聞那撲鼻酒香,就頭昏了,他是仰頭喝下了,那桃花如同長到天上,張良道:”韓兄,你看像這樣,一個相國王孫和皇子,在君封山談論家國大事!當真浮人生一大白!”他眼裡的韓非變成兩個,山路不難行,生路卻難走,今生何其有幸,與君攜手,共點萬里江山,其入天下棋局,張良舉起半壇酒對韓非道:”韓兄,敬韓國!”韓非歪著頭,打量著青衫醉眼的俊美少年,他扶著一株桃花,一飲而盡.
韓非笑著:”今日啊!當真是春日宴,綠酒一杯歌一遍,在拜陳三願,三願如同樑上燕,歲歲常相見!”不管遇到什麼事,總是能有辦法,今後那怕天山火海,雨打芭蕉,宿命多舛,生死無常,我也要與天抗,韓非心裡知道,在秦國等著自己的,是成為相國的師弟,是狼子野心的秦王,是奈何橋或陽關道,至少今日,能與子房最後醉一場,張良記不得自己怎麼回到紫蘭軒,八成是在韓非攙扶著下馬車,被一臉黑的衛莊背上樓,他瞇著眼,幸運的是睜眼就能看著韓非,時間彷彿終止,韓非仍是那個正要去桑海求學的公子,自己仍是張相府裡的少年,兩人能一直在熟悉得地方,滿天繁星閃耀,是誰心懷天下,是誰共邀人間繁華,他握著韓非的手,自語道:”非……來年在赴…..共飲醉月歌…..”
韓非淡淡一笑,俯身在張良額上一吻,來年,子房,但願共嬋娟.
張良感覺面上徐徐涼風,迎風而立,衣襟獵獵,那紫衣公子,已走得很遠很遠…..
張良猛然驚醒,顏路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動作嚇到,反而柔聲道:”子房,還好嗎?”張良看著二師兄一如往常溫和的俊容,手裡的蒲扇仍搖著,”師兄…..我不小心睡著了…..大師兄還在布置嗎?”
顏路道:”你並沒有睡很久,看,那爐上的艾草只燒了一半.”顏路溫言的用袖子像照顧孩子般,擦拭張良額上的汗水,”來嚐嚐師兄包的粽子,我放了蛋黃跟瘦肉,子房可別跟大師兄說是我做的…..”
“君子遠庖廚,我知道,不然大師兄又要責難二師兄了!”張良接口,借過顏路剝好的粽子,邊吃邊道:”春日宴,三願如同樑上燕……歲歲常相見…..”
“嗯?你說什麼?”顏路問道,張良看著眼前那不論道阻艱險,總是默默陪著他的二師兄,笑道:”沒什麼,二師兄包的粽子真好吃!”
“子房,我想總有一天,你會成為一個掌握天下的人,退亦進,你身邊一定也會有與之風雨同舟生死與共之人.”
張良抬頭,那轉身離去的韓非,那迎面而來的顏路,擦身而過,此去今年,盛世繁花,仍有一人,共賞這天地錦繡,譜一曲天行九歌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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